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废墟的美。但摄影师朱莉亚·索利斯(Julia Solis)却能用相机向世人展示业已荒废的剧院之美。2007年至今，朱莉亚涉足的全美和欧洲的废弃剧场不下160家，拍摄的照片数以万计，她从每个剧场中选出一张图，结集在2013年3月出版的《衰落的剧场》一书中。近日，她在接受《外滩画报》邮件专访时说：“废墟的存在告诉人们一个真理：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恒。”

　　美国底特律的 Michigan Theater，1925 年兴建，内饰极度奢华，后来被改建为停车场。

　　在喧闹的城市一隅，有这样的一种建筑，它们曾经繁华，却没能逃过岁月冲击;它们从未被写入城市的旅游手册，却一直吸引着朝拜者;它们是人类创造力的体现，也是艺术的画布。它们有一个通称：废墟。

　　朱莉亚·索利斯(Julia Solis)是追逐这些过往繁华的人们中的一员，自 2007 年开始着手进行“衰落的剧场”(Stages of Decay)项目以来，她用手中的相机拍摄了美国与欧洲的 160 座荒废的剧院，共计万余张照片，将这些繁华过后的寂静展现在世人面前。

　　她拍摄过的很多废弃剧场，都是曾经在文艺爱好者心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名字。阿拉巴马州伯明翰的 Lyric Theatre，是见证过马克斯兄弟、基恩·奥特里、梅·韦斯特和罗伊·罗杰斯等过往明星辉煌岁月的一座剧场;纽约奥尔巴尼的星光剧场，因约翰尼·卡什和詹姆斯·布朗而闻名;经过她的拍摄与宣传，印第安纳州加里的 Palace Theatre 几乎成了当地居民的一个旅游胜地。

　　底特律市的 Grand Quarters 剧场，现已被拆毁。这张图也是《衰落的剧场》一书的封面。

　　事实上这并不是朱莉亚·索利斯的第一个废墟拍摄，在此之前她还曾经出版过以纽约地下世界为主题的《纽约地下—城市的解剖》(New York Underground-The Anatomy of a City)。在这本获得纽约艺术基金会奖的书中，她用相机与文字记录下了纽约地下的废弃车站、黑暗墓地，以及各种人迹罕至、几被遗忘的地下通道的点点滴滴。而如今这本书在爱好者当中已经是一本城市地下探险的初级教材。

　　她还是两个致力于探索与揭示纽约的废墟与地下空间的艺术团体——Dark Passage 与 Ars Subterranea 的创始人。她的头衔还包括影片 American Ruins 的制片人，Place in History 的董事会成员。

　　“衰落的剧场”最新的一系列照片来自于朱莉亚·索利斯的法国之行。这是一栋位于树林间的废弃疗养院，在两端有两个对称的剧场。“我被告知这间医院已经废弃了十年之久，不过依然能看出从前举办舞会与戏剧表演的痕迹。对于疗养来说，戏剧的表现力与冲击力可以很好地振奋人，跳舞则是不错的锻炼方式。明亮空旷的室内也留下不少游客或是流浪者造访的痕迹。”

　　密西西比州一所学校的礼堂，目前已被拆毁。

　　地上废墟比地下更有吸引力

　　对于废墟的追求始自朱莉亚·索利斯的童年时代。她在德国长大，二战带来的思想冲击与文化反思也影响了这一代人的成长，他们经常玩灾害、狩猎与逃脱、世界末日等主题的游戏，而且在战后的建筑废墟与密林山间玩寻宝与捉迷藏。正是在这段时间里，朱莉亚·索利斯喜欢上了废墟的寂静与厚重，同时也学会了一些在这种有些危险的地方行走、观察与感受的技巧—这些技巧在日后给予她很大帮助。

　　另一份来自童年的馈赠则是对于探索未知的兴趣与丰富的好奇心和想象力。废墟中的每一个墙角，和地下的每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通道，背后藏着的都是一个未知而有趣的世界。不同于正常使用的建筑的规范，废墟代表着一种打破规则与束缚的自由感，虽然存在危险，也有些恐怖，但她依然做出了探险的决定。

　　就像她所说的：“书本或许能算是我探险的一个来源，比如汤姆·索亚的洞穴冒险和HP·洛夫克拉夫特笔下的主人公面对墓穴中的邪神的故事，或许黑暗中潜藏着可怕的事物，但是你愿意去面对它，这便是探索的动力，唯一能够划定界线的人只有自己。”

　　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市的废弃学校礼堂，上面布满了涂鸦。

　　之后，朱莉亚·索利斯的工作重心逐渐从地下世界转移到地面的废墟当中来，她这么解释道：“地下世界往往是一个城市为了永久或半永久的使用要求而建造的，因此也往往缺乏变化性，在数百年的堆积中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甚至有些雷同。但是地面上的废墟不同，因为温度、湿度以及植物的作用，这个环境一直处在变化当中，就像是一出正在上演的戏剧，在种种元素的作用下，这些废墟每天都在一个变化的动态中演绎自己的故事—这种空间现在对我有着更大的吸引力。”

　　而剧场则成为了这些废墟中最吸引朱莉亚·索利斯目光的一种，在接受网络报纸《赫芬顿邮报》采访时她这么解释：“剧场是最具有表现力的地方，它们是用来将人带到不同世界的场所。但是它也具有独特的个性，这种个性只在它们不再被使用时才能表现出来。”底特律与布鲁克林是她在项目前期两个主要的取材地点，这两个城市都面临着居民和财富流失的现实，已经成为了生产废墟的工厂。忽视与人为的破坏让自然的威力得以彰显，在底特律，教堂的衰败尤其明显，“仅仅一年的时间，这栋建筑就被彻底改变了。白色的墙面发生了巨大的形变，整栋建筑变得好像是钟乳石洞穴一样。”

　　“废墟是人类奋斗与努力的象征。”朱莉亚·索利斯这么认为，“即使是能够抵挡千军万马的坚固堡垒和引渡灵魂前往天国的教堂，它们都终将归于尘土。”而她便是这份繁华尽头的最忠实的观众与记录者。

　　在 2013 年 3 月出版的新作《衰落的剧场》里，朱莉亚·索利斯用非常文学化的笔法，描述了发生在废弃剧场内部不为人知的衰败过程。华丽的演出已经落幕，但舞台上的独角戏依旧在上演，没有人类参与的演出，依旧精彩。

　　底特律市休伯特学校，1921 年建造，2005 年正式关闭。图为校园中的小剧场。

　　“随着被遗弃，一出新的剧目开演了。起始的阶段缓慢悠长，序幕由从几扇打开的窗户长驱直入的风雨霜雪与苔藓的孢子拉开。因为湿度的影响，建筑材料开始在膨胀与收缩中皲裂，在某一个寂静无人的时段，仿佛有野兽在墙壁上磨爪一样的声音里，保护墙体的漆料颓然剥落。精美制作的石膏装饰渐渐无法支撑自身的分量与体积，难以继续保持下去的形体，化为地板上几乎看不出往日样貌的另一种雕塑。曾经用于维系石膏装饰的鬃毛也扭曲变形，变为仿佛昆虫触角一样的杂乱之物，探索着这个末日后的新世界。座椅的皮革爆裂开来，舞台的幕布腐烂、分解、残破不堪的外观与幽幽散发的霉味，与已经满是青苔的舞台一起变为了这个小小的、静止的世界中的一处地理景观。”

　　印第安纳州盖里市 Palace 剧场，1925 年兴建，1972 年美国钢铁厂衰落后剧场也被荒废了。